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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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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章:管家
电话是白唯打来的,他一板一眼地通告了接下来的进程安排,用语简明且概括。
邵逸辰一一应下,略一迟疑之后,便说道,“你刚刚安排的那些通告,只拣选一些重要的给我。剩下的……剩下的就先推掉吧。”
白唯有些讶然,“有什么理由吗?……你知道的,我从来不给你乱接广告或者节目。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会认定为你是在耍大牌的——这一非常不好。”
“我的母亲,”邵逸辰轻轻地说,“最近身体非常不好。我想,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多陪在她身边一时间。”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后简单地回答说,“好的,我知道了。”
.
挂上了电话之后,邵逸辰看着话筒上的镏金花纹有走神。
他想,自己真的是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了很多……如果放在以前,为了家人放弃工作什么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父母早亡,个性又比较淡漠,再加上一心扑到了自己的事业上。所以到了最后,跟他走得最近的说到底也只有同性恋人一人了。
但是,即便是这样,在他记忆中的十多年中,和对方在一起过生日的次数也寥寥无几……印象中较为深刻的一次争执,就发生在07年的冬天:他在自己24岁的生日那天,赶去参加了一个国际电影节的颁奖活动;而推掉了所有事务专程从日本赶回来的邵钧哲自然扑了一个空。
那一天的会场喧闹得人声鼎沸,经纪人急匆匆地挤了过来,塞给了他一支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执着地跳动个不停。
“喂,钧哲。”获得了最佳男配角提名无疑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情,所以电话那端的男人也能轻易地感受到爱人的好心情,“有什么事情吗?”
电话里传来一声悠长而又缓慢的深呼吸,就像是在压抑着一些负面的情绪,“……你在哪儿?”
“慕尼黑啊……哦,对了,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了。不过没关系啊,反正你现在人在大阪。”苏慕彦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向冲他打招呼的人微笑,“等你回国后,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话筒里的声音已经带了薄怒,“……我专程回国不是为了听你说自己在慕尼黑的!”
皱了皱眉,苏慕彦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通讯工具,“抱歉……我是说,我不应该忘记把自己的行程告诉你一下,这毕竟是我们协商好的。但是,我不是故意在你回国的时候出国的——你明明告诉我你在日本的,而且……”
“听着!”男人打断了他的话,怒气勃发,“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会回来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今天是你24岁的生日!我推开了会议瞒着所有人连夜搭乘飞机回来准备生日蛋糕润滑剂安全套不是为了听你说‘我在慕尼黑’——这太***惊喜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会突然回忆起这段记忆来,但是随着回忆的进行,邵钧哲不禁微笑了起来。
他想:我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哦,对了,他说的是,“我很抱歉亲爱的,但是我无法出现在你面前。典礼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了,你可以打开电视,收看现场转播——也许这些德国佬们会给我几个镜头,然后我会搭乘明天第一次航班回去见你,ok?”
男人的反应是干脆地挂断了电话,毫不拖泥带水的。
正在这么想着,身边就传来了一声带着问询意味的称呼,“少爷?”
邵逸辰转过身去,唇边的微笑还没有完全散去,“袁叔。”
精瘦干练的管家极有礼貌地半躬下了身子,“不知道,我能不能请您陪我散一下步?……人老了的话,总会想和年轻人说什么?”
邵逸辰了头,然后在对方的示意下向着门外走去。
这里是位于邵氏老宅侧院的一处小花园,石质的矮桌周围盛开着大簇大簇的西洋鹃,在秋季的阳光下分外得艳丽动人。
桌子上铺放的桌布有着繁复华丽的人工刺绣,上好的瓷器反射着阳光的样子像极了级的玉石……袁叔一手背在身后,单手执起茶壶,以一种非常绅士的举止标准向自己对面的茶杯里倒入香馥醇厚的红茶。
“这是夫人近几年来的习惯,”他解释着,然后笑着说,“谢谢您愿意陪我这么一个无趣的老人聊天。”
“因为我认为你是想和我说一下我的母亲,”邵逸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红茶,“味道不错……不是吗?”
“自从您回国之后,您变了很多,”袁叔把一旁搁置着的水果塔拼盘往邵逸辰的方向推了推,右手上带着的白色手套一尘不染,通体的纯白色有一种能够割绝视线的刺痛错觉,“像是一下子成熟了起来,这让夫人和我都觉得很欣慰。”
邵逸辰拿不准他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隐藏含义,所以干脆一句话不说地等着下文。
“夫人的状况非常不好,”袁叔很平静地说道,“她每一次入睡都有无法再次醒来的可能——在我们回国前,夫人她每天都在头疼,视力和感觉也都在减退。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再多陪在她身边一些时间吧,您知道她有多重视您。”
毫不迟疑地了头,邵逸辰又补充了一句,“我会的。”
“她是这么的爱您,”袁叔重复地说,“我想,她现在最放不下的也是您了……有些很久之前发生过的故事,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一下?”
邵逸辰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会是什么事情,他做出了一个倾听的姿势,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夫人对您的偏心几乎已经成为了邵家的标志。”袁叔笑着摇了摇头,“这件事,要从源头说起了,因为虽然是和您切身相关的事情,但是您肯定已经不记得了。让我想一下……大概是在差不多20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大少爷也才刚刚十二三岁,正是疯玩爱动的年龄。那一年发生了一起意外,”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主楼方向,“家里发生了一起火灾,虽然不太严重,但是却也忙乱了好几天……不小心做了错事的男孩子躲在外面很久都不敢回家,根本就忘记了自己留在那里的还有一个不足周岁的弟弟。我相信,那时候的钧哲少爷根本没有做哥哥的自觉,毕竟您那时候还太小。老爷认为,意外发生的责任在于家中佣人的疏忽和失职——他一向是很喜欢钧哲少爷的,但是夫人却认为是钧哲少爷没有担当起该有的责任。夫人她……年轻的时候比现在严厉多了,于是亲自接下了钧哲少爷的管教工作。两年后,邵家又出了一起绑架事故,被绑走的是夫人和两位少爷。当时在和绑匪的周旋下,对方同意接受一部分赎金然后释放两个人。夫人以钧哲少爷是继承人的理由,带着您先安全地脱身开来……这么多年来,夫人和钧哲少爷之间的关系因为各种原因越来越糟糕,但是如果说到源头的话,还是这两起事件。”
午后的风和阳光都带着秋天特有的高洁明亮,怒放的西洋杜鹃和青翠的绿叶互相映衬……老管家叙述往事的声音像极了在朗读晚间入睡故事,干净得不沾染一私人的情绪。
他往邵逸辰的杯子里添加了一些茶水,“这些事情,如果非要评价是非对错的话,其实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但是,夫人是不会告诉你这些的;我想,你还是知道一比较好。”
“我明白了,”邵逸辰慢慢地说,“……有时间的话,我会和他谈一下的。”
袁叔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却没再继续说什么。
沉默像是大片的空白,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了一种单色调的空白。
邵逸辰慢慢地喝着手中的茶。说实话,他不太愿意继续这场聊天了:对方的资历和经验都沉淀堆积在那里,总有一种动一下就会被看透个彻底的感觉。
所以,话题什么的,还是不能跟着他继续走。
“你对我妈妈,”邵逸辰有突兀地开口,却说了一半就停在了那里,剩下的留白颇有深意,“……。”
“对我来说,夫人永远是夫人。”袁叔很平静地说,“如果夫人不再留在这个世界上了,我希望能向您和大少爷辞去管家的职位——夫人还有很多地方想去而没有去,我会替她一一走遍。所以,您不用担心夫人辞世之后,我还会留在家里给您和大少爷带来一些不便。”
邵逸辰再次语塞了,他想说自己和邵钧哲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去。
“我只有一句话想要提醒您,”袁叔欠了欠身子,“夫人她最看重的,第一是您,第二是邵家……我想,您会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了。”邵逸辰说。
——可是,是真的明白了吗?
.
《暗流》的后期和特技处理非常麻烦,以至于拍摄工作都完成了一个月,但是距离上映还有着一段不短的时期。
在这段空档期,邵逸辰除了一些必须要出席的活动以外,推掉了其他的一切邀约,包括几支让圈内人艳羡不已的广告邀请。各种媒体上已经出现了诸如“耍大牌”之类的评价,而且日益增加……只是,当事人都完全置这些于不顾。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把家庭里的伤痛露给外界看的。更何况,即便是在耍大牌又怎样?他并不是没有这个资本。
——无论在什么时候,亲情都是最大的那一张牌。
11月初的时候,中心医院一间长期病房的病人醒转了过来。
时过境迁,也许很多人都记得《极速传说》中热血的情节、经典的对白,有很多人在沉浸在据此改编的赛车游戏中,也有很多人购买着曾经出现在影片中的服饰鞋帽……但是,还记得这部影片里曾经出现过一个叫做颜安宇的演员的人,恐怕已经寥寥无几了。
时间推着每个人匆匆而过,流水一般从你我的人生中冲刷而过,最后留下的印迹却少之又少……
A.E第24期艺训班已经完成了一半的教程,这一期艺员中的佼佼者已经开始接拍一些小有名气的平面广告;而第23期毕业的艺员中,发展最好的邵逸辰已经接拍了三部大制作的影片,少女人气组合“SweetHeart”已经拿下了亚太音乐节上的最佳新人组合奖……发展最差的,也已经开始接拍青春偶像剧了。
但是,这些大大小小的光环成就中,却始终没有颜安宇这三个字的出现。
尽管在半年前,他还常见于大大小小的媒体报道中,人们纷纷津津乐道于他与邵总之间若有若无的绯闻,比较他与苏慕彦之间的异同,猜测他在石氏电影中的表现……可是,现在,几乎没有人能记起来他的名字。
因为动手术的关系,男人先前乌黑亮泽的头发已经被全部剃去,新长出来的发茬在头上显露出来是一层薄薄的淡青。
邵逸辰推开病房门走进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就是颜安宇低头翻阅报纸的样子。
“嗨。”他随意地打着招呼,然后在一把距离病床不太遥远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像是用力地辨认了一下,颜安宇慢慢地看了他几秒钟,才扯着唇角笑了笑,“……辰少,好。”
“医生说你恢复得不错,”邵逸辰回了他一个微笑,“出了这么大的车祸,没有毁容也没有留下什么永久性损伤,真的是很幸运。”
颜安宇向他身后看了看,又看了看病房门口,然后微微低下了头,“谢谢公司和……邵总了。”
——他能够在这家用费不菲的医院得到长期和周到的治疗,不用说,也是有着A.E在买单。所以,在刚刚醒来的时候,他并不是没有过一的幻想。
只是……
邵逸辰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却多少有些不知道如实相告的感觉:一直承担起对颜安宇的治疗工作,这并不是出于邵钧哲的意思,而是他的要求。这个男人在自己弟弟醒来那一瞬间,脑子里的指针已经从“事故结果”跳跃到了“事故追究”上,根本就没有在意同时受伤住院的另外一个人。
只是,对于邵逸辰来说,他还做不到撒手不管而已。
“你和A.E签了五年的合约,公司不会放任你不管的……”这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邵逸辰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干脆很直接地说道,“演艺圈这条路你如果想要走的话,我可以保证邵氏会给你相应的……”
“原因呢?”颜安宇打断了他的话,“我觉得……现在的我,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拿来交换的,即使是拿身体来换。”
邵逸辰微微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
“是我想得太天真,还是小少爷你想得太天真了。”颜安宇笑着说,唇角处笑容有灰败,“……也是,依您的条件,天真这种奢侈的东西,拥有了也没什么关系。我知道,我现在最好一脸感激涕零地接受你的好意,殷勤但并不令人讨厌的讨好地笑着,抓住递到自己面前的每一分机会——我们都是这么干的。在这个圈里,想要出名,想要走红,就得舍得拿出自己所有的东西来换。”
“但是,死了一次之后,”颜安宇停顿了一下,继续慢慢地说着,“突然觉得这一切都让人觉得很累很压抑——也许睡了一觉之后,我就会对这种想法嗤之以鼻。可是,现在……我不想再勉强自己去做去听去说那些恶心透的话。我只想说,邵逸辰,我嫉妒你。”
邵逸辰觉得自己不管是说“抱歉”,还是说“关我什么事儿”都不太合适。于是,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停了下去。
作为一个从2月份沉默到11月份的人,他想,对方的倾诉欲应该得到满足。
颜安宇把自己的脸埋到双手之中,喃喃地说道,“我这辈子,就嫉妒过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苏慕彦……”
邵逸辰继续保持沉默。
“不不不,应该是苏慕彦。”颜安宇抬起头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这种小少爷,又怎么知道在娱乐圈里,想要出人头地有多么的不容易?这十年来,大大小小的明星中,能真正称得上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艺人,也只有他一个人了……陪一杯酒,一百万;陪一晚上,给你投资一部片子;陪玩儿一些……游戏,追加投资一千万……你陪吗?你不陪有别人陪,你不想红有别人想红。你出身邵家,很多东西都是信手拈来,根本不算的什么。可是苏慕彦呢?他出身平常,但是运气却很好,刚一出道就有人一路护航,那些肮脏的、被迫的、私下的交易,他一都不用沾染……我想,如果我是他的话,就太好了。”
“这世界上,”邵逸辰见他不再说话了,便开口说道,“只有一个苏慕彦。你为什么不去做颜安宇,非要做去苏慕彦呢?”
颜安宇笑了一声,笑声中的嘲讽非常明显,“颜安宇?颜安宇是个什么东西?”
“你说的很对,”邵逸辰站了起来,慢慢地说道,“娱乐圈里的这些黑幕……我的确不够了解,以前不够了解,现在也不够了解,但是以后会了解。但是,你自己也说,我出身邵家。所以,有些东西,是我所能改变的。”
他转身走到了门口,然后停住了脚步,“苏慕彦能走到那一步,说到底还是他的演技。只是,他不用去妥协什么罢了。所以,我希望以后,至少是在A.E,运气好的,不止是苏慕彦一个人。”
四七章:殇
对于颜安宇来说,这次的谈话开始得很突然,过程也很短暂。
而且,在邵逸辰离开病房的下一秒里,颜安宇就已经后悔了起来——自己刚刚是说了些什么啊,难道从2月份“睡”到11月份,脑子就开始不清醒了吗?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种情绪上的宣泄罢了。
劫后余生之后,除了有重获生命的喜悦,伴随而来的还有难以忽视的挫败感:事业刚刚有了最初步的开头,就被残酷地打回原型,甚至低于曾经的起;同期的艺人都已经取得了大大小小的成就,而眼前这个名气正在如日中天男人……明明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是和自己一起竞争同一个角色的。
想到这儿,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他的身份,进而带来的不平几乎连停顿都没有的就占据了整个思维……接着又想起了那个A.E里至今还未被超越过的男人,苏慕彦。
其实,当时是有一种不可明说的阴暗心理的:即便你是邵家的少爷那又如何?如果放在同一水平的条件上,你未必能有他做的好。
一时情绪失控导致的口不择言让颜安宇很是追悔莫及,因而对于邵逸辰后来说出口的话并未加以太多的注意——如果是换了媒体人员在这里的话,肯定会对那简单的几句话如获至宝,回头便能做出一篇爆炸性新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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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以“独裁”风格掌控着公司和家庭的邵夫人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用褒义词来形容是“主见果断”,用不太客气的话来概括就是“刚愎专伐”。
在邵逸辰的多次居中调解下,邵钧哲在态度上最先做出了软化,但是却仍然在一个问题上产生了极大的争执:他托了几乎所有的关系,寻找国内外知名的脑外科医生,想要为母亲寻求最佳的治疗方案。
岂料到,邵夫人一句话就回绝了全部,“没有这个必要。死在医院里的话,太过难看了,何况死之前还要给人当猴耍看?”
邵钧哲被这句话噎得半天反应不过来,“您就不能顾及一下做儿女的希望父母健康长命的心情吗?!”
“心领了。”邵夫人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短短几句话的聊天就让她脸上充满了倦意,“……如果有这个心思,希望不要败坏了你父亲留下的家业,就已经足够了。”
门被重重地摔上,巨大的回响让整个宅子都陷入了令人战栗的静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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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年还没有走到最后一个月,丧讯就从邵家传了出来:邵夫人于11月24日深夜,病重辞世,终年54岁。
葬礼定在了11月的最后一天,地是东娱会所。
A.E旗下所有娱乐场所停止营业一周,所有正在拍摄中的影视节目暂停进程三日——就连A.E一直以来的竞争对手新艺城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以表示对这位传奇般的“娱乐女王”的哀思和尊重之意。
次日,邵家召开新闻发布会,在公布了夫人去世的消息之外,还宣布了邵逸辰将会为了悼念母亲,息影三年。
一时间,整个娱乐圈都为之震动了。
《人物》用了一期大封面对邵夫人进行了纪念文章的刊发:
“……在这个时代,和以后的时代中,恐怕再也没有一个女人甚至是一个人能够对娱乐界产生如此之大的影响了。这个走出杜家的女人,凭借着一部二流电视剧的配角走入了大众的视线,收获了和邵氏总裁的完美爱情并顺利嫁入豪门。在邵氏风雨飘摇、摇摇欲坠的89年,是她挺身而出,用了5年时间将A.E重新推上娱乐公司的第一把交椅;在96年的大股灾中,是她出面牵头了整个商界,共筹得千亿数量的资金进行救市护盘;她曾经第一个致力于娱乐圈产业链的良性发展,曾经第一个将华语电影带出国门,曾经第一个成功并购国外院线……在她身上,每一个元素的构成,都充满了梦想和传奇。
……对于A.E来说,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也是一个时代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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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季节,空气冷薄,月色高远。
从新闻发布会上回家的邵逸辰觉得满心疲惫,“二少爷”的身份让他不得不和所有人打交道,接受着对方或者真诚或者虚伪或者半真诚半虚伪的“哀痛”和“节哀”。
这些事情,按理说应该是他和邵钧哲一起分担的。但是“丧母”带来的打击对于那个男人来说,似乎显得更为沉重。
从昨天邵夫人辞世到邵逸辰今天下午出门之时,邵钧哲都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一步不出、一言不发。
陪他出席发布会的白唯也显得很是劳累,但是他仍然难得地笑了一下,安慰自己的艺人说,“以退为进有时候也是一项很好的策略,毕竟这样就会在舆论上占据主动权。息影三年,对于任何一个艺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但是对于你却不是。只要邵氏在的一天,你随时都可以在国内红得如日中天。我想,经过三年的沉淀和造势,你复出的时候,就是你踏上国际舞台的时候。”
“我现在不太想说这个,”邵逸辰摇了摇头,“这些事情……交给你来做就够了。”
他推开车门走下去,面前的别墅里一盏灯都没有亮起,在夜幕中有一种冷冰冰的距离感,毫无人气。
袁叔在早晨的时候,就已经带着波宝儿离开了。对于邀请他参加葬礼的要求,也是婉言拒绝。邵逸辰想,也许他是在不愿意承认她已经真正不在人世的事实。
就好像只要旅途在继续,过往所有的一切都会延续。
打开客厅的灯,一步步地走上楼去。
主楼里的佣人们已经全部被赶了出去,一个人影都没有的房间里显得分外空荡,连脚步声都显得很寂寞。
……离开了这个世界的邵夫人,好像连带着还带走了一些别的什么的东西。
没有行迹,却能感受得到。
邵逸辰走到邵钧哲卧室门前,抬手刚敲了一下,没有锁上的门就应声而开了。
“……回来了。”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低声问道。
反手关上门,阻隔断房门外面的光线,邵逸辰在一片还没有适应的黑暗中摸索着走到男人面前,然后蹲下身去,把手搭在他膝盖上,叫了一声“钧哲”。
邵钧哲背抵着床坐在地板上,沉默得几乎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他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放在邵逸辰的手上,轻轻地握了一下后,低声问道,“……发布会还好吧?”
“你放心。”邵逸辰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想了想后,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更好。
“呵……”邵钧哲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用一种很压抑的声音说,“她死了,不再出现了,再也没有了,永远不……”
邵逸辰一把抱住了他,男人的下巴硌在锁骨上,真实的微痛。
“她不喜欢我。”男人的声音被压在肩窝的地方,闷闷的带着衣料和皮肤的轻颤,“不管我做什么,怎么做,讨好地做,费尽心力的做……拿到她面前,全部都是轻视和指责。”
“我做什么都无法让她满意,”肩膀被压得很沉,沉得让人一动都不敢动,“可是现在她死了,我连个让她满意的可能都没有了……一直得不到认可,一直做得不够好,一直都是这样……慕彦,我什么都做不好。”
“……我活到现在,连一句‘不错’都没有从她那里听过……”
“……你不知道我曾经有多嫉妒逸辰。逸辰永远不会做错事情,我永远都是做不好事情……”
“……只有在和她争吵的时候,她才会多看我两眼……”
“……我只是……”
就这么拥抱着,邵逸辰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在他的所有印象中,都没有见过男人这么脆弱不安的样子,从未有过。
他想:我需要为他做儿什么……
然后,就做了。
整个过程中,两个人甚至都很少说话。黑暗中情欲的味道很淡,隐藏的东西很多……只剩下动作、喘息和低低的呻吟声。
在高氵朝来临的时候,邵逸辰伸手去摸男人的脸,指尖处有淡淡的湿意。
……一遍又一遍的单调重复里,绝望的意味在慢慢变淡,有什么东西冲破了出来。
情事结束后,邵逸辰淡定地安慰自己:我这不过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又有什么事情改变了。
当第二天的太阳重新升起来的时候,生活仍然还在继续。比如,对于邵钧哲来说,除了丧母之痛外,有一桩和好莱坞谈生意的合作案必须要做……他已经把这件事情拖了两天了。
临走前,他转过身去看自己的房间里自己的床——清晨的阳光灿烂,透过半拉的窗帘照射过来,连散落在枕头上的发丝都有一种柔和的光亮。
他突然有一种巨大的恐慌,害怕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想象,睁开眼睛再闭上眼睛后就会再次失去……
像是想要确定什么一样,他走回到床边去,拉开被子的一角后,低下头去在裸露的肩膀上吻了一下——唇下的皮肤柔软而又温暖,有着错落其上的淡淡吻痕。
很温暖。
沉浸在被自我放大后的幸福和安静中的邵总被一巴掌狠狠推开,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后,邵逸辰很不耐烦地说,“关门,冷,滚。”
此人有浓重的起床气,一直以来就是如此……如果之前从未提及,那么现在补上一笔。
.
11月30号那天的阳光很灿烂。
邵家是有名的大家族,邵夫人的交际又极为广泛,因而尽管限定为家庭和亲友的私人追悼活动,前来吊唁的人群络绎不绝,其中不乏社会知名人士和世家名流。
肃穆的礼堂里,水晶棺中的女人一如生前那样高贵明雅,在棺外的白色雏菊花和白蜡烛烛光的映衬下,容貌宛若常人。
在葬礼举行到一半的时候,有负责接待的人员过来向邵钧哲请示着什么。而邵钧哲听都没听完整句话,立刻回答了三个字。
他说,“赶出去。”
邵逸辰闻言看了他一眼,却看到男人向他摇了摇头,表示无需他来操心。
自从那一次发生在黑暗中的缠绵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而且脆弱——原先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衡被轻易打破,而新生的关系却还未界定。
或者说,是邵逸辰在单方面逃避这个问题。
他对他说,“……抱歉,我还没有释怀。换句话说,我对和你保持长久的、稳定的关系不抱有任何信心。”停了停后,又说道,“那天的事情,只是个意外而已。”
——去***意外,邵钧哲想。
然而,却无计可施。
葬礼从上午10时开始,全程参与其中对于亲友而言,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而之前的通知亲友、应付媒体、选定墓园、确定葬礼流程……种种繁琐之事,凡事亲力而为之下,不是一句“劳心劳力”就可以简单概括的。
在致悼词的时候,传闻与母亲一向不合的邵钧哲整个过程中都面无表情,却在低头向母亲遗体鞠躬之后,抬起头来时脸上已是泪痕蜿然。
12时整辞灵出殡,从东娱出发,扶棺行至北郊吉阳墓园下葬。全程由A.E出动六架摄影机随同拍摄,所经路线由市政府特意进行交通管制以予方便,参与人员严格限定,谢绝任何记者的访问报道。
整个葬礼结束后,接受过亲友再次的追思哀悼之后,整个墓园里已经是人烟稀少了。
邵钧哲站在石碑前沉默不语。从早晨到现在的日近薄暮,他和邵逸辰两个人都是滴水未沾、粒米未食。但是,却一都感觉不到饥饿或者干渴。
“走吧,”邵逸辰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然妈又会嫌你没出息了。”
邵钧哲默默地转过身来,拉着邵逸辰的手就向外走。邵逸辰挣了一下没能挣开,便任由他握住的动作反握了过去——男人的掌心仍然很是干燥,但是却凉凉得没什么温度。
墓园很空寂,大部分人都处于永远的沉睡中……小道两边的高大乔木挺立在那里,脚下有厚沉的落叶堆积在一起,寂寞和寂静的气息无处不在。
“一年多之前,”邵钧哲慢慢收紧了攥在手中的手指,“我一个人……待了一晚上,风很冷。”
邵逸辰没有接话。
“还好,今天有你在。”邵钧哲喃喃地又重复了这一句,也不再说什么。
开车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进行什么交谈。有着什么东西,随着葬礼一起从生命中被割裂了出去,有着钝钝的但是持续的麻痛。
被斩断了,被割裂了,被分离出去了,从此失去了的什么东西。
——自此往后,再也没有一个人指责你把一切事情做得糟糕,可是,也再也没有一个人在你把事情弄得真正糟糕的时候,来为你收拾残局。
.
车子行到驶出环路后的第二个街口停了下来——这里已经属于私人住宅区了,来往的行人和车辆都很少,沿路过去的也是大片大片的别墅宅子。
“怎么了?”邵逸辰开口问道,因为在车子停下之前,曾经狠狠地颠了一下。
“不知道,好像是轮胎出了什么问题。”邵钧哲皱起了眉,“你在这里不用下车,我去看看。”
车门被打开了,男人黑色的风衣在车窗上快速地闪过,然后便传来了低低的咒骂声。
“怎么了?“邵逸辰又问了一遍,接着就推开了自己这侧的车门。
“轮胎被扎破了,没事儿,能撑到家里。”邵钧哲拍着手直起身来,“谁他妈这么缺德!”
“没带备用轮胎吗?”邵逸辰拿起了了一瓶水,下了车后向前走了两步。
但是,还没等到把矿泉水递给邵钧哲,就被男人连人带水地扑倒在车驾旁边,后脑勺撞在坚硬的地面上,火辣辣的生疼。
“砰——砰——砰——!”
三声枪击声响起在耳旁,一声清脆,两声沉闷。
在听到枪声的瞬间,邵逸辰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在薄薄的皮肤下冻成冰渣一样的寒冷。他下意识地伸手反搂住男人的腰身,却在掌心下感到了一片滑腻的湿润……带着人体的温度。
这种触感让他很快地清醒过来,一边小心地坐起身来,一边去查看男人的伤势:一枪穿过了肩胛骨,一枪击在了腰侧……子弹,是从斜前方射过来的。
他抬起头来,看到前方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里已经走下来了一个女人,惊慌失措地向着自己再次举起枪来。
“他受伤很重,”邵逸辰慢慢地说,因为担心自己的声音会惊吓到对方而尽可能放轻柔嗓音,“请给我一分钟的时间打急救电话。”
前半句话刚一出口,就起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女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语无伦次地说,“……不,我不是要杀他的……他怎么样?……你醒醒钧哲……”
邵逸辰慢慢地把手伸进衣兜里,但是刚一动作就被一直指着自己的枪口威胁地比了比。他无奈地举高了双手,“……我只是想拿手机,他一直在流血,而且直到现在都没有说话。从枪口位置来看,可能是伤到了心脏或者肺……”
女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双手拿着枪颤抖地指着他说,“你离钧哲远一儿……快!”
邵逸辰一一地向后退去,生怕自己的动作会刺激到她。
他刚离开一距离,女人就扑上去抱住了邵钧哲,用一种让人发毛的娇柔语气说,“钧哲你怎么了?你一定又是在骗我了……我没有开枪打你,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可是你怎么总不听我的呢?……我偷偷告诉你,我爸爸和我哥哥都死掉了,他们给我留了一大笔钱,都是你的这都是你的。可是我爸爸死的时候你怎么不来看我?今天我去看妈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会陪着你的不要担心……”
邵逸辰慢慢地说,“……请先给医院打个电话,他需要医生和急救……”
“不用你管!”女人的声音尖利得像是指甲刮过玻璃一样难听,“这是我的男人!……”她把搂着邵钧哲的一只手重新挪到枪支的扳机上,“都是你不好,你们全在跟我抢钧哲……我先杀了你再去救钧……”
她这句话还没有说完,身边原本一直都一动不动的邵钧哲突然扑上了她右手里的枪,枪口抵在他的右肩上开出了一朵狰狞的血花。
——砰!
女人尖叫了起来。
邵逸辰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定在那里,心跳的声音和血流的声音在耳边混杂成了一片苍茫——
神智明显不清的冯凌嘉已经被击昏在一边,自己什么时候出的手、怎样出的手全都没有了任何印象,只剩下怀里浑身是血的男人。
邵钧哲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瞳孔里毫无聚焦地发灰,他努力地用力抓住他的手,但是无力的手指却仍然在一寸寸地往下滑落……
“……别怕……”男人的声音很低,并且很快地飘散在风中,迅速地零落成破碎的声调。
而随着风漫延开来的,是温柔的残酷。
四八章:临危受命
12月4日,上午九时,交易所的大门刚刚打开营业,就看到邵氏的股票像是跳水一样地往下狂跌不止……一条拉低无比的绿色曲线在屏幕上几乎是一探到底。
因为,就在这一天,Z市乃至整个华国的各大报纸、杂志、网站上都披露出了这样一条爆炸式的新闻:邵氏总裁遇刺危在旦夕,邵家二少被迫临危受命。
其实,在传出邵夫人丧讯的那一天,邵氏的股票已经有了下跌的趋势。但是出于对邵钧哲一贯的信心,再加上邵氏启动了和美国Starlight的谈判,导致投资者热情不减反增,反而令股票在甫一下跌就止住了跌势,进而甚至小小地攀升了一把。
——Starlight是好莱坞五大巨头之一,掌握着全美电影近20%的发行权,同时还拥有着国际市场上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果这次邵氏能够和对方签订下合约,那就意味着它能够拥有更为广阔的市场份额。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股经纵横》是一期在午间播放的股票评节目,因为其大胆的言论和精准的预测一向大受股民们的追捧和肯定。在4号中午的节目中,一位人气颇高的分析师对着电视机前的观众侃侃而谈:
“大盘今日大幅低开,盘中最低下探已经低至3271,如果在下午仍然呈现出下跌趋势,那么全天波动将有望冲破150个。其中,在一片绿线中,跌幅最大、堪称引领了潮流风向的就是A.E的股票了。来,让我们来看一下……曲线相当得平滑优美。
这种情况的出现,与邵氏总裁被爆出的意外事故有关,再加上前任董事长的离世,和投资者们对邵氏现在的掌舵手的信心不足而引起的资金撤离,恐怕这支股票在短期内难止颓势——毕竟,昏迷四天仍然未见醒转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兆头;而邵氏的临时总裁邵逸辰恐怕还无力承担起一个娱乐王国的正常运作。众所周知的是,他对于家族事业可谓一窍不通,何况A.E的竞争公司们一向虎视眈眈。让我们回到股票上来……由于这种不确定因素而导致恐慌性抛盘,在短时间内是很难停止下来的;但是目前大盘的反抽趋势又是比较明显,所以我对此给出的观,还是多看少动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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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Amelia战战兢兢地说,手中攥着的报纸被生生地折出了大道大道的折痕,被苍白的手指和鲜红的蔻丹一映,更显示出一种破坏的无力,“……都是我和公关部没有尽力,让外界得到了这个消息。”
“没什么,”坐在总裁位子上的邵逸辰淡淡地说,“能瞒得住三天的消息,已经很不容易了。”
——只是,在这三天里,你为什么不能够赶快地醒过来。
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地敲了两下,深呼吸着努力恢复平时神态的Amelia放下手中的报纸,迈步不太稳当地去开门。
邵逸辰把视线落在她放下的报纸上,一版的头条上用了血红的字体颜色标出了硕大无比的标题:《恩怨情深出豪门,前任夫人行凶案》。再往下翻翻,还有诸如《不幸频频发生,A.E群龙无首》、《影星临危受命,A.E如履薄冰》……
他把视线转了回来,面无表情地看着Amelia抱着一叠文件走了过来,然后放在他左手边上原本就堆积得不低的纸页上,“二少,这是需要总裁审阅批示的文件。”
邵逸辰拿了最上面的几页纸张下来,看了两行发现是一份投资审核表;再拿了一份下来,发现是一份月末总结书……粗粗地翻了过去,大抵都是这些与商务紧密相关的东西。
Amelia察言观色,再联想起这位少爷以往的风评,只得一边低声道歉着自己的逾矩,一边把文件全部拿到自己面前,一份份地飞快地过着,再细分为好几大类地摆放在他面前,“二少,我简单地帮您分一下类,排在前面的是必须您亲自处理的,后面的可以再分派到各部门酌情自行决定。只是这样子的话……”
她停住了话语,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位不太懂管理行策的少爷解释。
——只是这样子的话,就等于把总裁的权力下放了下去。一个处理不好,就极有可能形成架空总裁决策权的局面。
邵逸辰摇了摇头,说道,“这种决定不是我能下的,我只是在钧哲不方便的时候替他处理两天的事务。钧哲是极为信任你的,这些……就烦请你先为我解释一二了。”
在这种时候,他最想做的事情不是待在这里,因为一份份对自己而言根本就是外行的文件为难……他想待在医院里,守在他身边,等着他醒来。
但是,消息走漏出去之后,他必须在邵氏,坐镇在这里,表示着邵家对A.E并没有失去应有的掌控权。
——哪怕,哪怕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对他能否胜任这一工作产生着极大的怀疑。
心像是被撕裂成了三块,一块惦记着至今仍然在ICU病房中昏迷不醒的男人,一块操心着外界的各方反应和舆论的风吹动静,还有一块被一堆数字、表格和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却让人云里雾里的方块字弄得头昏脑胀。
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演技就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的。尤其是,一直站在你身后作为支撑的力量突然倒下的时候。
在邵夫人之后,邵钧哲实际上已经成了邵氏唯一的一根支柱。
很多情况下,很多时候时,你并不能意识到自己生活得能够如此舒坦、如此省心是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
而当你知道的时候,却是在这种存在已经消失的情况下。
因为习惯,而产生了忽视。这是人类的通病。
四天以来,邵逸辰几乎没有踏实地睡过觉。他一旦合上眼睛,就会看到自己怀里的男人浑身是血,逐渐发灰的眼眸看着看着他……
他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说,我有罪。
他说,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他说,我爱你。
他说,还好,今天有你在。
他说,慕彦,我什么都做不好……
他说,……
他说,别怕。
这些他说过的声音一直一直一直地回响在他脑海里,执固地一遍遍地响起,像是盘旋过来一样的遮蔽,昏天暗地……到了最后,能够清楚地想起来的,竟然只有“别怕”两个字。
邵逸辰想对他说:你在说些什么呢?时间过得太久,就连回忆起来的声音都是那样的模糊……如果你能醒过来,再说一遍,我一定会认真地听。
他想:自己在出事的时候,你又是怎样的心情怎样的状态怎样地度过呢?
想得稍微深入了一,就有些走神了,直到身边的女助理轻声地唤他回神过来。
“二少,”Amelia用纤细细长的指尖着邵逸辰面前的文件,“这份您如果同意的话,需要在这里签章,”指尖移到了一侧,“再在这里签字……您放心,在邵总不在的时候,您的签名具有和他同等的效力。”
邵逸辰了头,拿起了一旁的印章。
Amelia看着邵逸辰签好文件,就极其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少,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邵逸辰“嗯”了一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邵总他……究竟有没有大碍?”Amelia问了之后就很是忐忑,可是不问又始终放不下心来。
邵逸辰沉默了半天,才说道,“没事,你不要太担心。”
Amelia“哦”了一声,俨然是不太相信。
怎么会没事儿呢?邵逸辰闭上了眼睛,医生的话还犹言在耳:
“伤势比较严重,三枪中有两枪都击中了要害……”医生抽出了一张片子,招呼着他过来看,“你看这个,由于腰侧的这一枪是伤者倒地之后才被击中的,所以子弹从这里进去,打断了这一根肋骨之后——‘砰’,击穿了肺部。再来看这一张,子弹从肩胛骨下缘穿进来,从这边射穿皮肤出来,擦过了脊椎骨……跟这两处比起来,他右肩粉碎性骨折根本不算什么。因为,肺部损伤首先会引起大出血和呼吸困难,失血严重时可导致休克和呼吸衰竭;而脊椎骨的损伤如果伤及到了神经,极有可能导致下肢截瘫。”
“……他……什么时候能醒来?”邵逸辰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希望他能尽快地醒来。”这是医生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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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elia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二少,我多嘴一句,如果邵总伤势较重……您就要小心董事会了。”
邵逸辰猛地抬起头来,黑色的眼睛像是无机质一样冰冷。
在他的眼神下,女助理壮了壮胆子,还是颤抖着声音说,“……二少,从现在起,您就要小心有人套您手中的股份了。这绝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公司一旦在资金上出了什么问题,股份的转让和出卖极有可能是一个陷阱。而……一旦董事会要求选定新任总裁,那么一切就麻烦了。”
邵逸辰慢慢地低下头去,手指慢慢地攥紧,“……好的,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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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将亟待需要处理的事务稍加处理,邵逸辰皱着眉头站起身来,但是还没等他吩咐着人开车去医院,就又被急冲冲赶来的Amelia叫在了原地。
“二少,”拿着资料夹快步小跑过来的女人气喘吁吁,“您等一下……突然下了一个临时通知,下午……下午在电影局有一个会,您必须要参加。这里是一些有关资料,您赶快看一下先,是有关明年电影题材配额的会议。”
邵逸辰原本想要拔步逃离的动作停了下来,同时心中还暗自松了一口气。
——电影题材配额,好歹是自己知道的东西了,不会像上午那样几乎是一无所知的跌跌撞撞。
刚一走出公司的大厅,就见了不顾保安的阻拦守在门口的记者们蜂拥而至,闪光灯一片银花花地狂闪乱拍,无数支话筒举了上来配合着无数张嘴开开合合地问出无数个问题。
“请问,邵氏现在的总裁是由您来暂任的吗?……”
“传闻邵钧哲总裁伤势过重,主治医生表示‘不容乐观’,这是事实吗?……”
“今日A.E股票大跌,市值大幅缩水,请问您将会采取什么措施救市呢?……”
“凶手现在身在何处?邵家将会采取何种报复方案?……”
“一年前贵公司艺人苏慕彦先生也曾遭枪击身亡,您认为,这次会不会又是一起‘苏慕彦事件’?……据传,邵总和苏先生之间情缘深厚,请问您是否知晓此事?……”
“您潜心半年拍摄的影片《暗流》,还未上映就遭遇了母亲身亡和兄长遇刺,请问此部电影还会有机会和观众们见面吗?”
“……”
无数的声音汇在了一起,像是突如其来的洪流,狰狞而又汹涌着扑了过来,一层层地推挤过来想要择人而噬。
邵逸辰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开口问道,“什么时候,A.E的门口都可以被记者堵住了?”
听到了这个反问句后,所有的记者都窒了一息。而就趁着这个空当里,白唯已经喊了剩下的保安过来,用身体的力量在人群中硬生生地挤出了一条小道。
邵逸辰挺直着脊梁走了出去,每一步的迈出都显得坚定而又峻拔,就像是走在国际大奖的红地毯上一样……他的气势过于强盛,以至于让刚才还将现场搅浑成一片混乱的记者们纷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大步。
——所有人都突然意识到,这个人不是银幕上的“简昱”,也不是银幕上的“吴亚则”;他是邵家的二少爷,是邵夫人的儿子。
走到了门口停放的宾利车前,邵逸辰转过身去,对着所有的媒体用不大的声音说,“‘自邵氏建立之始,三个世纪以来,三百年间,皆屹立不倒……过往不曾,日后亦然。诸君而今之所作所为,我暂为钧哲一一记下。’——此句话,烦请撰文刊写。”
冬季的寒风中,长相清隽的青年长身而立,眼角和唇侧的冷厉像是泼上去的浓墨,在寒冬的苍白背景里,鲜明得让人触目惊心。
这一幕被在场的记者们拍摄了下来,在往后的时间里,几乎成为了一个经典性的存在留传在名为历史的时刻表中。
但是,现在,说完了这句话的邵逸辰在坐进车中关上车门后,手掌心的细汗才开始渐渐泌出,胸腔里的心跳也才开始慢慢地跳动着迅速加快。
“二少,你太帅了!”跟着邵钧哲多年的女助理迅速地发出了惊叫,并且给出了从未给过自家BOSS的评价。
“示人以强,确实是你现在该做的。”发动了车子的白唯评价道,“外界对你在管理邵氏的评价上已经低至了谷底,如果再示人以弱,恐怕就等于把可乘之机送到了对手手里。”
邵逸辰只是摇了摇头,连苦笑都未曾给出一个。他自己清楚地知道,刚才那番效果,除了有自己的演技之外,更为关键的不过是仰仗了邵夫人和邵钧哲的积威所在,但是好在能给出外界一些蠢蠢欲动之人一警告……再不济,也可以虚张声势地拖延时间。
他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无力带领好A.E——如果把有关影视方面的东西交给他来做,那绝对是完全没有问题;但是,这是一整个公司,一个部门庞杂利益纠葛的娱乐帝国,涉及到娱乐业、房地产业、金融业等行业的跨国集团。
……这不在他的能力之内,也不在邵逸辰的能力之内。
但是,却唯有……
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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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局的会议费时并不过久,而面对一些出于各种用心的询问,邵逸辰一律回答说“情况正在好转,多谢大家关心。”
在结束表面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会议之后,邵逸辰率先一步离开了会议室。
他现在满心的疲惫,头脑里的思维也近乎麻木……但是却还挂念着病房里的那个人今天的情况会是什么样,有没有好转。
——不,应该是一定会好转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心尖上拉了一根细弦,牢牢地拴在了那里。一头系在心上,一头系在了那个人身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距离的远离,甚至能够感到这根弦在不断的拉展和绷紧:颤巍巍地细线存在在那里,固定的疼痛随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凝结在一起。
可是,哪怕是这样疼着,疼得抽痛,也情愿就这么疼着……
因为,一旦断开了,就是万劫不复的冰冷。
他走得很快,白唯和Amelia跟得也快,但是还有一个人追得更快。
在刚刚走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邵逸辰就被人喊住了。
叫住他的是边珹,新艺城的现任总裁。
“二少,借一步说话,如何?”单身赶来的边总笑得人畜无害。
邵逸辰看了一眼白唯,白唯了头后,就带着Amelia先上了车子。
“有什么事吗?”邵逸辰跟着边珹走了两步,便在一旁方柱的后面停下了脚步。
他知道这位新艺城的总裁,为人处世一贯的狠辣到不留余地,因此并不认为在这个时候他叫住自己只是简单地为了叙叙旧而已,至于施于援手,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和邵总谈一笔生意,”边珹笑着说,“不知邵总意下如何?”
“那你需要等钧哲醒来了,”邵逸辰淡淡地说,“你放心,不用等太久的。”
“别这么不解风情,”边珹起了一支烟,脸上的微笑明明看似标准,却让人看了心底都发着冷,“‘邵总’,喊得可不就是你吗?……我可是听邵总说了,邵氏‘屹立不倒,过往不曾,日后亦然’。好口才,好魄力!”
邵逸辰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一热度,“边总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容我先行告退。否则,我哥哥醒过来时不见我在身边,总不太合适。”
“把和Starlight那笔生意让给我,”边珹压低了声音,很突然地说道,“我保你邵氏不倒。”
“边总开玩笑了。”邵逸辰转身过去,“大白天的做梦,还是回家抱着枕头比较好。”
他刚迈开一步,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肩膀,淡淡的烟草味道从耳边暧昧地传了过来。
“……太不温和了,真是的。”男人的声音在刻意的再次压低后,说话间带着气流的回旋,“邵逸辰,你好好想想看,你们邵家没了杜家的撑腰,没了女王大人的保驾护航,现在连一个能当家作主的邵钧哲也快没了……你拿什么跟我斗呢?演技吗?不如,你连人带邵家的一起投奔我,我好好地捧你,你乖乖地演戏,怎么样?”
邵逸辰一个错身,抬手一拳就揍了过去!
拳头擦着男人的发丝重重地落在旁边的方形墙柱上,砸得指节生疼。
邵逸辰慢慢地收回自己的右手,“边总,不必再送了,再见。”
说完这句话,他就快步向着自己的车驾走去,背后男人的低笑如影随形。
——神经病。
刚刚拉开车门,白唯就递了一只手机过来,“逸辰,电话。”
邵逸辰接过电话,想都不想地脱口问道,“是钧哲醒来了吗?”
他的声音很急切,听上去就像是一种仰望着的姿势,用着全身心地在等待着消息的确认。
话筒里沉默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想起了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
那人低声但是清楚地说道,“逸辰,……是我。”
杜卓阳。
邵逸辰像是被抽走了全部力量一样,放松整个身体仰靠在车子的后座椅上。
他觉得自己不过是撑了四天的时间,到了现在却像是撑过了所有的精力……坚持和不断的坚持几乎成了信念一样的东西。
一直撑着一直挺着……一直的……找寻不到确切的尽头,最后残留下来的仅剩惶恐。
杜卓阳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回答。
他抓紧了手中的话筒,然后再次慢慢地说道,“逸辰,是我,我是杜卓阳。如果你需要的……不,我现在就回去。”
四九章:“……我很怕……”
12月的寒风被阻隔在车窗之外,黯淡下来的天色渐渐地成为了路灯逐一亮起的背景……在广袤的钢铁都市里,高大的建筑物和涌动的车流都充满了让人却步而止的疏远冰冷。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有时候身体很近心很远,有时候却身体很远心很近。
邵逸辰慢慢地握紧了手中的手机,保持着仰靠在后车座上的姿势一动不动,车窗外的街景从眼角处一掠而过,然后在视野的边角处连成了一片络绎不绝的灰。
没有人问过他这四天来是怎样度过的,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局势的糟糕让所有人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到了病床上至今还未有任何苏醒迹象的男人……不仅仅是A.E,就连外界的社会都在看着他要如何应对这一切,如何撑起来这样一个庞大的娱乐王国的正常运转。
——如果做不到的话,想必乐意插手一二谋得一份不小利益的人,绝不在少数。
但是,现在,有人对他说“我现在就回去。”
邵逸辰勾了勾唇角,在电话那端的男人几乎等得耐心全无的情况下,才缓声回答,“没什么的,卓阳。”
杜卓阳沉默了一下,便开口解释道,“前几天,在姑妈的葬礼上,我没有出现,不是我对她老人家不尊敬,而是我出席的话……可能会对邵家带来一些不太好的影响。”
“现在呢?”邵逸辰问他,“现在你回来的话,就能有好的影响?还是说,华国这边,对你下的追杀令,已经被撤销了?”
“……”杜卓阳又沉默了一下,就在电话那端笑了笑,说,“总有办法回去的。”
男人的笑声很低,通过了跨洋的电波传过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一片低沉的模糊。但是,每一个字却又都是那么清晰和自信,就好像是他在贴着你的耳边认真地诉说一样。
邵逸辰也笑了起来,然后用同样认真的语气说,“你听我说,卓阳……这个时候,你能打来这个电话,对我来说就已经够了。我虽然不太了解你现在的情况,但是也知道万事开头难,你在美国,要应付得事情肯定不比我少。而我这里,还撑得住,钧哲也撑得住。如果……如果你是在担心我的话,常给我打来电话好吗?”
远在大洋彼岸的杜卓阳看着窗外黎明将起的薄亮,心里那一的莫名柔软的情绪就像是即将升起的朝阳一样,渐渐地在最遥远的天际线处慢慢扩散而来,进而占据了整个心头。
他一直以来都很关注邵逸辰的消息,但是由于时差的原因,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邵家出事的讯息……几乎思考都没有思考的,就拨通了对方的电话,更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现在就回去”。
——有那样一种爱恋,哪怕你已经知道它无望得连自己都已经早就放弃了,却也不能阻止那个人成为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就像是一个符号或者象征,每次想到的时候,都会有一种平静的想念。
“逸辰,”杜卓阳在最后慢慢地说,“……去找房书平。”
邵逸辰有惊讶地问了一句,“什么?”
“我不回去可以,”杜卓阳又重复着一遍这句话,“去找房书平,他现在就在Z市……他是姑妈的干儿子,还是邵钧哲的狐朋狗友。”
“……好。”邵逸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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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是个很需要勇气来支撑的词语。
在邵钧哲出事之后,邵逸辰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公司的事务该如何应对。他需要信任的人,但是却不敢轻易地信任别人。
对于房书平这个人,邵逸辰了解得并不太多。这很好理解:因为一方面来说,房书平和邵家或者说邵夫人走得很近;另一方面来说,他并不想过分地参与到爱人的私人交往中去。
当然,一起吃饭或者娱乐还是有过的,只是并非深交而已。
——为了所谓的家产争夺,亲兄弟之间尚且可能会反目成仇……那么,对于这个“义子”和“友人”,能给予到何种程度的信任?
好在的是,白唯又给过来了一条好消息,这次是真正的好消息。
“刚刚我还联系了一下家里的佣人,”看上去正在专注于面前路况的白唯很轻松地说道,“袁叔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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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挂了邵逸辰的电话之后,杜卓阳半靠在身旁的博物架上靠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黎明已经完全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在整个北美的上空投射下明亮的光线。
然后他再次拿起话筒,拨出了一串号码。
电话“嘟嘟嘟”地响了三声就被人接了起来,话筒里传来的声音熟悉得让杜卓阳牙根止不住地发痒。
“嗨亲爱的……”男人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依然显得十分清晰,而且听起来心情相当的不错,“虽然吧我昨天才从你那儿回来可是你就已经这么思念我了真是的,不过这种行为还是很值得表扬和肯定的,以后要一定要多多益善才好……”
杜卓阳难以自制地抽了抽唇角,对着电话说,“对不起,我打错了。”
说完就在对方一连声的“喂喂你不准挂电话挂了我会打回去的我靠我真的会打过去的喂喂”中,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铃声几乎就在下一秒中响了起来……在“接”和“不接”中天人交战了将近十分钟后,杜卓阳还是叹了一口气,拿起了电话。
“……阿娜达,”电话那端男人的声音显得十分可怜兮兮,“你怎么忍心这么久不接我的电话?要知道我一分钟可是千万上下的啊……”
“闭嘴,我一分钟千万美金上下!”杜卓阳冷冷地说,“房少,跟您相比,我真的觉得自己这二十几年来的品行端庄得不得了。提醒您一句,如果还希望我们之间的合作能够比较愉快地进行,就请不要再说出某些愚蠢得让我想不认识你的话了。”
“可是,”房书平委委屈屈地说,“人家真的是‘将心托明月’啊!”
——“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满沟渠。”
“……OkOk……”满意地过了嘴瘾的房总见好就收,态度端正地转换了话题,“这个时候,你应该刚起床吧?……有什么事儿需要我效劳的?”
——脑补无罪,YY有理。押一根黄瓜赌房少在说到“刚起床”的时候,丫的又想歪了一咪咪。
杜卓阳从1数到10,再从10数回1,确信自己已经恢复到风度翩翩的风范后,才说道,“你回国之后,应该知道邵家出事的消息了吧?”
“报纸上那是相当的连篇累牍、铺天盖地,”房书平笑了笑,“而且,连你都知道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你这是什么嬉皮笑脸的态度?!”杜卓阳当即就怒了起来,“你明明知道……”
“冷静冷静,亲爱的,”房书平硬生生地截断了他的话,“你这么着急,总不会是为了你表哥吧?……放心吧,祸害活千年,他没那么容易死的;而且,被爱情滋润的男人的战斗力和生命力都是超强的,他肯定舍不得挂了之后让他老婆成遗孀。”
杜卓阳愣了愣,还没能完全接受这番话到底什么意思,话筒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所以说,你表哥有你表弟关心,我是不是该有你关x——”
电话又被撂下了。
房书平摸着自己的下巴看着手里的手机,抬起另一只手来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烟晶墨镜。
——不得不说,明明是同一质地同一样式的同一款墨镜,带在不同人脸上还真有不一样的风格:搁在杜卓阳那儿,就是一个暗黑气场强大的黑暗BOSS;搁在这位这儿,就是一个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时尚雅痞。
“逗炸毛了又。”房书平如是说,其中蕴含的语气与其说是遗憾或者反悔,倒不如是得意洋洋。
这种人,有着一个统一的称呼,叫作:贱人。
没事儿捞摸对方两爪子,专挑对方不爱听的话说,然后再幸灾乐祸地在一旁“嘿嘿嘿”地得瑟傻笑……如果按照这个标准来说,很久之前,杜卓阳对邵逸辰态度其实跟这个也差不多。
所以难道说,一山还比另山高,贱人还得贱人磨?
只是,需要提醒的是……杜少在邵逸辰这儿,可是碰了一个超级大的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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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逸辰赶到医院的时候,离开了好几天的老管家已经守在门口迎接了。
不过是一周又余的时间,原本就十分精瘦的袁叔就已经显得有些憔悴,而花白色头发和剪裁合体的长款风衣的组合,却又让他看起来刻板且可靠。
“三少已经有家里的佣人照料,还请您不用担心。”袁叔一边做出请邵逸辰先走的动作,一边用平淡的语调说着。
“三少?”邵逸辰大为不解。
“波宝儿。”老管家笑了笑,“夫人曾经开玩笑地说过。”
邵逸辰不再说话,然而在心中却不免猜想着这位忠心耿耿的管家……对邵夫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少爷您还请放心,”袁叔按下了电梯的楼层数后,说,“冯家小姐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妥当……这类事情,还是由我这种人来做最为合适。我向您保证,您将不会听到、或者看到、或者得知她以后的任何活动了。”
邵逸辰猛地转过头去看他,“……我以为,她被警方带走了。”
“哦,”袁叔微微地了一下头,“每个大家族背后都有一些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东西,显而易见地,您还并没有掌握住这股力量……不过,您只需要知道,我所说的就是最直接的意思就好了。”
电梯平稳地停了下来,邵逸辰在走出电梯后停下了脚步。
他觉得,有些事情应该放在即将踏入的病房外面去讲——他一都不想在邵钧哲面前说一些别的、其他的、与双方都无关的话题。
“房书平这个人,”他有些突兀地开口问道,“你了解得多吗?”
“不太多,”袁叔想了想说,“但是夫人很信任他。”
“这样啊。”邵逸辰缓缓地舒出了一口气,不再说些什么。
袁叔察言观色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我会在今天晚上和他打一下交道,然后约他明天上午跟您碰个面,您看如何?”
正要反射性地对此拒绝,邵逸辰却在走进病房门的那一刻,想到了杜卓阳那句话。
——他说,“去找房书平。”
于是,原本拒绝的话语就变成了一个简单的“好。”
和负责医师交谈了之后,邵逸辰微皱着眉头走到了病床前。
被各种医学仪器包围着的男人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只有床边的监护仪上不断跳动的心电图才能为他增加多一的生命迹象。
他慢慢地坐下去,拉过男人的手握在双手间——微凉的、干燥的、熟悉的……
是的,熟悉的。
他曾经无数次地和这双手交握在一起,也曾无数次地被这双手拥抱。手腕的力度、掌心的温度、指节的形状甚至是指尖上的指纹,都已经熟悉到几乎到了用灵魂记忆的深度。
他们彼此相爱过,彼此争吵过,彼此伤害过……彼此有过相伴一生的奢望,又彼此疏远着步步远离。
一个人一生的感情其实并不算十分丰富,有些记忆有些情感已经耗尽了很多的热情,然后固执地存在在脑海中,成为了像是纪念碑或者勋章一样的东西……被固化成了坚硬的实体,难以磨灭。
曾经沧海和物是人非……到了现在,其实一直紧抓着不愿意放弃和坚持着过往的,其实只有病床上的这个男人而已。
邵逸辰想,有时候“背叛”这个词语真的很难给出公允的定义。比如,他和邵钧哲之间,究竟是谁背叛了这段感情。
他甚至想到,如果是自己先看到了冯凌嘉,会不会想都不想地就愿意用身子为对方遮挡枪击?
他甚至想到,在去年五月里的那个夏夜里,如果邵钧哲还陪在自己身边,会不会也会像这样说着“别怕”,拿自己的生命来换自己的安全?
他不能确认,但是却情愿相信。
医生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病人需要尽快的清醒过来,否则就需要做最坏的打算了……如果他有什么最为挂念的人,可以尝试着进行一下‘唤醒’。坦白地讲,这种时候,其实就是病人意志力和伤势的一场拉锯战了。”
邵逸辰把男人的手慢慢地拉到自己唇侧,唇瓣和皮肤的摩擦非但不能带来安慰,反而会有一种莫大的恐慌。
他看着男人紧闭的双眼,双手的力道就渐渐地握紧了起来。
男人的手在自己的手心中渐渐地捂暖,然而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邵逸辰把自己的眼睛埋在男人的手中,低低地轻声说道,“……我很怕……”
——我怕自己无法带好A.E,我怕自己会把你和邵夫人费劲了心血而留下的这一切,都全部搞糟……
——我怕你会放弃和我之间的所有,我怕你会无法醒来……
——我怕这样一别就是永远,过往的现在的以后的所有日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回忆……
——我……我甚至怕你醒来后,却换了另一个灵魂,就像是我一样……原来,熟悉的陌生人是这样一种感觉……
——说到底,我原来最怕的还是“失去你”……
所以,所以你既然对我说了“别怕”,那么……
好歹也在行动上表示一下啊!
五十章:第一场雪
“管家”这个词语来自于法国,在经过英伦成套的老派宫廷礼仪规范后,成为了一些大家族的有力襄助。
他们能够分辨出不同年份的佳酿的细微差别,能够游刃有余地组织好一场大型宴会活动,能够完美地接待着家族的外来访客,能够知晓着如何管理佣人、如何养护房屋、如何处理主人的私人关系、如何选购奢侈品和艺术品、如何让宅子中的每一个人包括宠物在内都做到各司其职……他们比master们更清楚和适应所谓的贵族间的游戏规则,而在新旧任的主人更迭过程中,又往往充当着指引者和引导者的职责。
比如说,邵逸辰不过觉得自己刚刚坐下一小会,时间短暂得甚至都无法让心情得到完全的平复,袁叔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然后在他耳边小声而又恭敬地说道,“少爷,房少表示他希望在稍后能和您有一个会谈,您看在什么地比较方便?”
“就在这里,”邵逸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这么多天了,他也该来探视一下朋友了……还有,袁叔,你去请Amelia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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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书平来的时候仍然架了他那副烟晶墨镜,雅白色打底的浅灰色云纹大衣、同色系的羊绒围巾,再加上一双小羊皮手套……整个人都骚包到不行。
邵逸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来探望病人的?”
“是,”男人摘掉了自己的墨镜,镜片后的眼睛有着锐利的黑色,“只是来得有些匆忙所以没来得及换衣服……耿老爷子家的公子今儿在北郊玩儿聚众赌马,我是直接从那里过来的。”
纨绔子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说成“玩酷”子弟。
要想在这个充满了二世祖和高干子弟们圈子中混得如鱼得水,除了要有自家老子的官阶军衔作为支撑,还得会玩、敢玩、能玩出各种千奇百怪的花样来。
在这两条所谓的标准中,房书平无疑都是其间的佼佼者。
小羊皮手套被摘下来放置在了一旁,大衣也被随意地甩下扔给一旁的袁叔,穿着白色暗花衬衫的男人多少总算有了儿“靠谱”的影子。
他走到病床前看着床上的好友,十分不着调地感慨道,“……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头一回见他这么狼狈。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你在以为你是医生吗?”早已看不惯他这一番作态的邵逸辰不无讽刺地反问道。
“不是,”房书平笑了笑,此人的脸皮已经厚到了对他人的冷嘲热讽毫不动容的地步,“我只是在事情有可能变好也有可能变坏的时候,坚信它会往好的那一方面发展——事实上,它们的确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他边这样说着,边伸手拍了拍邵逸辰的肩膀,在得到了后者明显的躲避回应后,仍然矢志不渝地继续拍了上去,还一连拍了三下,“……我说,你没必要对我有这么大的戒心的,我是钧哲这一国的。”
“除了看上去不太可靠。”邵逸辰毫不客气地说。
——看起来,似乎当伴侣出了什么意外的时候,另一方的烦躁易怒好像是一种通病?
“你不用担心,”房书平有些无奈地耸了一下肩,“……听着,你可能还不知道,但是干妈是知道的,我手下的‘天一基金’里,有钧哲至少40%的份额。所以,在资金上你不用太担心,我随时都能为你抽调出来这个数。”
男人比出来了一个天文数字,然后勾着唇角带出来了痞子一样的笑,“至于公司事务,我想钧哲那小子应该不是很乐意我插手进去。所以,你尽管放手大胆地去干吧!反正赔多赔少、赚多赚少,都算钧哲的。”
邵逸辰想,杜卓阳到底为什么让他来找房书平?难道是来听他废话的吗?……好吧,至少他说的话中,还有一句有用的话。
就在他想要“送客”的时候,本该早到来的Amelia才推门进来,“少爷,房少……”
她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明显带过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怎么了?”邵逸辰站了起来,“到外面谈吧,别打扰到钧哲。”
“搞不好说到他公司他会醒来诶,”房书平笑着说,“要是他还醒不过来的话,也许唤醒睡美人的方式可以拿来试试?”
病房附带了一个极小的会客室,但是隔音效果很好。
“是这样的,”Amelia一手摊开了资料夹,一手急急地在其中寻找着相关文件,“按照原定计划,今天美国时间的上午十时应该是和Starlight签订合约的时间:邵总会亲往洛杉矶和合作人共同召开新闻发布会。但是,邵总出了意外之后,这项协议的签订就暂时搁浅了下来。可是,我刚刚得到了消息,Starlight已经和边氏启动了私下谈判……极有可能的是,Starlight会拿着我们开出的价码跟新艺城谈条件,然后再拿着对方给出的条件要求我们让退原本已经谈好的分配利益。”
邵逸辰皱了皱眉,伸手去接Amelia递过来的资料。
然后,却在半道上被房书平按在了桌子上。
“让他们去谈,”房书平用手指弹了弹被自己拦下的资料,“谈出来的条件越高越好。”
男人脸上的笑容变得不怀好意起来,“早在钧哲和那帮子美国佬谈合作的时候,鬼佬们就已经找上了边氏,现在不过是更加明目张胆了起来。”
Amelia先是睁大了漂亮的眼睛,随后便小声惊呼了起来,“房少,难道说您……”
“你这丫头,”房书平凑近了过去,伸出手指轻佻地挑了挑她的下巴,“这些年来还真没白跟着钧哲。”
“这桩合作案其实是您在负责吧!”因为猜对了真相而兴奋不已的女助理并没有发现自己被占去了小便宜,“不……这其实是一桩合并案吧?跟三年前那次差不多对吗?”
“太聪明了,”房书平大为感慨,“你说你,跟着钧哲还真是便宜他了!不如到哥哥我这儿来跳槽怎么样?我……”
邵逸辰沉着脸,随手抓起旁边的青瓷方口茶杯重重地磕在了面前的大理石桌面上——“咔嚓”一声,从杯子底部慢慢裂开了一条肉眼可见的缝隙,然后迅速地爬满了整个杯壁。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很多。
Amelia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二少对不起对不起……那个,我毕业后就一直在A.E做,邵总一直对我照顾很多所以我是不会受那个不靠谱男的挑拨做出什么对不起公司对不起邵总的事情的!”
房书平的唇角抽了一下,干笑着说,“Amelia,你先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去,既然知道我在负责这个合并案,而且你三年前还跟着我做过一次,那么就应该知道自己该去准备些什么……你家少爷这边,由我来解释好了。”
看着连连鞠躬道歉的女助理离开了会客厅,房书平不禁在心中连连摇头:
……太不经逗了真是的!这才哪儿到哪儿就已经翻脸了?跟杜少爷还真是没得可比……
邵逸辰把右腿翘在左腿上,仰靠在身后柔软的桌椅上,眼神冰冷地几乎能让室内的气温连降10个摄氏度。
“解释。”他简短地说。
“简单地来说,这是一起蓄谋已久的合并案,或者说吞并案也好。”房书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舒服地把自己陷进沙发的靠背中去,“你应该知道的,好莱坞五大娱乐公司中的Washburn是由意大利黑手党控制的——电影这个东西,能洗钱,能滚钱,能制造舆论,能输出文化……好东西。所以,我们想拿下Starlight。卓阳、我、钧哲我们三个,差不多从大半年前就开始着手做这件事情了,而卓阳那边已经拿到了在美华人社团的全力支持。所以,如果钧哲不出这个意外的话,差不多两个小时后,他和Starlight那边的谈判就会宣告全盘破裂;接着Starlight的股票就会在纳斯达克来一次大跳水,弄得全盘飘红、红到发黑;然后,卓阳会在尽量不触动洛杉矶那边所有既得利益集团的情况下,吃掉Starlight。军火、娱乐、金融……”他伸手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三角型,“这以后,就是我们的。”
“现在,”男人单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思考着,“虽然情况出现了一些小变化……但是,基本上不影响大局。”
“我还以为,”邵逸辰并没有因为他这一大段的解释就变得和颜悦色了起来,“房少您是过来游手好闲地观光旅游来了……”
“啊哈哈……”房书平打起了哈哈,“这只是你的偏见……偏见,绝对的。”
“是吗?”邵逸辰也笑了一下,只是紧绷着的唇角明显表示这并不是一个缓和气氛的微笑,“‘你尽管放手大胆地去干吧’、‘反正赔多赔少赚多赚少都算钧哲的’……说出这种话的人,怎么可能让人放心地去信任?”
房书平轻笑了起来,“你啊……这个脾气还真让我想起来一位故人了。是这样的,逸辰。经营公司这档子事儿,靠我教你或者我指导你是学不来。你必须要在不断的成功和不断的失败中一吃透了这里面所有的经验……你还年轻,没有经验,但是有资本去犯错误和在错误中学习——我是指时间上的资本和金钱上的资本。所以,在处理公司事务上,你尽管放手大胆地去干。”
男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后,又说道,“在金融领域里,提起我房书平,恐怕很少有人没有听过我的名字。但是我在17岁做第一笔投资的时候,我老爹整整给了我一千万,并且对我说:‘什么时候赔干净了,什么时候算你懂得了一规则’。幸运的是,我比他期待得聪明那么一,而且运气好了那么一:在几乎赔干净的时候,我遇到了钧哲。我这样说的意思是,我可以给你拿出一个一千万、两个一千万……甚至更多的一千万给你赔。而你,只要放手大胆地去干就好了。”
“不是你为我拿出,而是这本来就是钧哲的钱吧?”邵逸辰毫不给面子地打破了房书平的自我美化,“……而且,经营公司什么的,根本就不是我的兴趣。”
房书平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以为,你明白我的意思的……我是说,如果钧哲他……”
“他会醒来的。”邵逸辰慢慢地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缓慢而且坚定,“我不管什么事情的好的方面或者坏的方面,我只知道,他一定会醒来的。”
房书平换了一个审视的姿势看着他,“逸辰,钧哲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邵逸辰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房少爷,有没有任何一个人向你说过:你这种把什么事都拿来玩儿而且玩儿过头的性格,非常地不讨人喜欢?”
“有!”房书平严肃地回答,“苏慕彦。”
邵逸辰闻言大惊:有过吗?……想了半天后,才发现……还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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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天一基金在背后的支持,再加上已经玩儿熟了股票市场的房书平的暗中操控,A.E的股票在经过了连续两天的大跌之后,终于缓慢地止住了下跌的幅度,然后以一种更加缓慢地速度反弹回升过去。
外界对邵逸辰是否能够掌控A.E的怀疑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因为这位年轻的代理总裁接连在几项投资案上出现的一些简单和低级的错误,而变得更加甚嚣尘上……但是,让一些人担心和另外一些人期盼的A.E资金断流现象,却始终没有出现。
《企业家聚焦》对此做出了一个简单而又中肯的评价:“……每一个优秀经营者的出现,都需要大量的失败和再失败。笔者相信,对于邵逸辰来说,面对家族里出现了这样糟糕的一个意外,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已经尽到了自己的最大努力——只是,仍然非常不够罢了。毕竟,上帝不会大方到给你两个gift,而他的演技我们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12月很快地走了过去,就连元旦那一天都在邵逸辰的完全不知不觉中悄然过去。
值得庆幸的是,邵钧哲在任职总裁的近十年以来,对A.E在企业制度上的改革取得了非常具有实质性的成功。最基本的效果就是,这让它在一个半吊子都不懂的人手中还能坚持着运转下去。
13年的1月3日,邵逸辰从一堆让他头疼到死的繁忙事务中抽出身来,在Amelia的陪同下疲累地赶往中心医院去。
医院——公司——医院,再加上偶尔地回家,这就是他现在全部的生活轨迹。
新一年的新一场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纷纷扬扬地降落了下来,在整个铁灰色的城市中留下了一抹亮色的粉白色。
邵逸辰透过车窗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雪花和街道上行色匆匆的行人,不禁就在想:他们的背后都会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又都会不会牵挂着一个人。
——这个人,也许还不够好,也许有着很多的毛病比如说脾气暴躁,也许做过一些很糟糕的事情,也许不断地在犯着错……可是,哪怕他是这样的不完美,或者说就因为他是这样的不完美,才让自己……这样的牵挂。
人类的感情,真是一件奇妙的事物。
拉上车窗窗帘,邵逸辰靠在后车座上闭目养神。
——你,都已经空缺了12年的整个12月份和我一起度过,也空缺了13年的元旦……现在看来,恐怕连13年的第一场雪也不和我一起度过了。
——不过,没关系的,只要有等待,那么就会有希望;只要有希望,那么有幸福的资格。所以……
副驾驶座上坐着的Amelia突然转过身来,小声地打断了他的思绪,“少爷,有您的电话。”
依然半闭了眼睛休息的邵逸辰伸出手去,攥住递到了自己手心中的电话放置在耳旁,疲惫但是礼貌地说道,“你好,我是邵逸辰。”
在经过了短暂的两三秒钟后,手机从他手中脱落下来,砸磕在车内柔软的羊毛地毯上,一摔碰的声响都没有发出。
然而,在手机的听筒处,传来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内显得是那样的清晰:
“……喂,请问您听到了吗?邵钧哲先生刚刚已经在两分钟前醒转了过来,希望您能尽快赶来医院……”
窗外,不断飘落的雪花给天地间……都染上了一片漂亮的粉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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